员工文苑
【职工文苑】今日霜降
发布时间:2025-10-24      作者:高凡杰      分享到:

黎明是被窗玻璃上的冰花唤醒的。霜在玻璃上拓印出松针纹路,像谁用细笔蘸了白墨悄悄画了整夜。推开门,寒气裹着干冷的草木气迎面扑来,钻进衣领,鼻尖瞬间沁满冷意,呼出的白气袅袅升起,又很快散在风里。青砖地上浮着一层薄霜,踩上去咯吱作响,那脆生生的声响,像咬碎冻硬的冰糖,又像揉碎了一张薄脆的糖纸,鞋底沾着细碎的霜末,走几步便簌簌落下。

祖母站在老葡萄藤下,鬓角的银丝上沾着亮莹莹的冰晶,风一吹,冰晶便轻轻晃。她手里的竹篾盘边缘被掌心捂得泛出一点温,手指捏着盘沿,慢慢凑到藤下。霜花簌簌滑落,落入盘中时,发出细碎的轻响,像碎玉碰撞,又像月光落地,“霜水擦眼啊,到老不花……”她指尖沾着霜,轻轻点在我眼尾,那凉意竟带着草木的清苦香。

日头爬上梢头时,淡金色的光漫过北坡,不刺眼,只在霜面上洒下细碎的反光,像撒了把碎玻璃。白茅地正被霜慢慢吻醒,细长的茅秆或弯或挺,顶着灰白的茅穗——有的被霜压得微微垂着头,有的还倔强地挺着,霜裹在茅穗上,蓬松得像刚落的小雪,又像揉松的棉絮。

祖母蹲在坡边,裤脚沾了圈霜,手指戳向冻硬的茅根,“茅草根在土里藏着呢,等开春就冒绿……”拔起一根,根须上还挂着冻土,却在霜气里透出隐秘的生机。远处的白茅地此起彼伏,像一片被冻住的波浪,而那些倔强挺立的茅穗,正举着细碎的银光,在风里轻轻摇晃。

院外柿树的枝丫在暮色里用墨线勾勒屋脊,枝头留着摘剩的柿蒂,霜覆在上面,像缀了串银纽扣。霜降前早把柿子摘了储进地窖,掀开地窖盖时,凉丝丝的甜气扑面而来,橙红的柿子码在木架上,有的表皮结了层薄柿霜,像撒了层白糖。

“能存到过年。”祖母扶着旧木梯,梯子的木纹里积着经年的包浆,又勉强揣出几颗柿子放在窗台上,“给雀雀(qiǎo)留口甜……”她的手指在柿蒂上轻轻摩挲,仿佛在给这些过冬的小生命写一封甜美的信。窗台上的柿子很快结了层白霜,在暮色里像几颗小小的灯笼,竟有了些许暖意。

夜深得像口井时,炉火亮了。母亲烤着红薯,“霜降是收心的日子。”祖母坐在炉边纳鞋底,顶针闪着银光,红薯烤得冒油,热气混着甜香扑脸。“天寒了,守着热乎气儿过……”她的针穿过厚厚的棉布,发出轻微的“嗤”声,像在给时光缝补一件温暖的衣裳。

红薯的焦香在炉边打着旋儿,顶针的银光随祖母的手指起落,在昏黄的灯光里画出细碎的弧。针脚穿过棉布时,把窗外的霜气、窖里的甜香、茅根的生机都缝进了棉线的经纬里。母亲掰开烤裂的红薯,金黄的糖汁顺着指缝淌下,烫得她轻轻吸气,却把最软的芯先喂到祖母嘴边。

炉火明明灭灭,把三人的影子投在墙上,像幅会动的剪影。窗外的霜还在落,窗台上的柿子却愈发红了,那层白霜下,藏着一整个冬天的甜。原来最冷的时节,最适合把心收回来,守着炉火,守着彼此,守着那些藏在日常褶皱里的暖。(阳木生态公司:高凡杰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