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河的浊浪拍打着秦晋蒙三省的交界,长城的烽烟早已消散在季风里,唯有府谷的坡沟山峁间,千株万株海红果树,不声不响将千年光阴酿成蜜意,藏进红莹莹的果实里,抬手摘下一颗,仿佛就能触到时光的纹理。这被当地人唤作“海红子”的珍稀果实,是独属府谷的秋日馈赠,承载着浓浓乡愁。
谷雨过后的府谷才算真正苏醒。海红果树先是顶出嫩绿的芽尖,像给皲裂的黄土坡镶了一层翡翠边,没几日便缀满白粉色的花朵。那些细碎的花瓣挤挤挨挨,远看如天边的云霞坠落在塬上,近闻有淡淡的甜香漫过沟壑。蜜蜂在花丛中嗡嗡穿梭,孩子们举着玻璃瓶追着蜂影跑,裤脚沾着的黄土与花瓣,都是春天最生动的注脚。此时的海红树最是娇憨,却已显露出倔强本性——哪怕风沙掠过,花瓣落了一地,枝桠间仍会冒出米粒大的青果,悄悄积攒着日光与雨露的能量。
夏日的海红果藏在伞状的枝叶间,像一颗颗碧绿的宝石。摘一颗塞进嘴里,酸涩的滋味会让人眉头大皱,却又忍不住再尝第二颗。老人们说这果子“性硬”,就像府谷人的脾气,经得住烈日炙烤与干旱考验。他们会在树周垒起半尺高的土圈,这是流传千年的“树盘蓄水”古法,既能接住稀少的雨水,又能防住风沙侵蚀,就像给果树穿了件防护衣。古城镇王家梁那棵两百年的老果树,树池早已被岁月磨得温润,每年仍能结出满枝的红果,印证着“长寿树”的美名。
秋风是最好的调色师。霜降一过,海红果便褪去青涩,染上旭日般的丹红,沉甸甸地坠在枝头,像一串串小灯笼。此时的果园里满是丰收的热闹,果农们踩着梯子采摘,指尖抚过冰凉的果实,红汁偶尔溅在袖口,便是洗不褪的秋色。孩子们最欢喜揣着衣兜摘果,果肉酸甜的汁水在舌尖散开,连呼吸都带着果香。有经验的人家会挑最饱满的果子,喷上原浆酒封进黑坛,这便是春节待客的“醉果”;其余的或切片晒干,或熬成果丹皮,屋檐下挂着的果干串,红得像一串串喜庆的灯笼。
海红果早已融进府谷人的生活肌理,已然成为府谷当之无愧的文化IP。宴席上,一碟红果是主人家的诚意;邻里串门时递上的果干,藏着最质朴的温情;“家有五株海红子,顶养一个好儿子”的俗语,道尽了这份馈赠的珍贵。宋景定年间的《建康志》早有海红果入筵的记载,而如今,这颗小红果已长成大产业,十万亩果园年产三万八千吨果实,果汁、果酱带着黄河的气息,借助电商平台走向全国各地,小小的海红果从“院里独有的味道”,蜕变为承载府谷地域文化的鲜明符号。
咬开一颗冻海红,冰碴在齿间碎裂,酸甜的滋味漫过舌尖。这味道里,有龙女海红舍身布雨的神话传说,有先民“执刀果断”的栽树智慧,更有黄土高原上生生不息的力量。海红果用千年的生长告诉我们:最动人的滋味,从来都藏在土地与岁月的相守里。(涌鑫公司:刘建会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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