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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苑丨煤尘覆岁月 家风续绵长
发布时间:2025-10-17      作者:高帆      分享到:

指甲缝里嵌着深褐色的煤屑,像长在肉里的痣,肥皂搓出满盆白沫,冲净后指节仍是暗沉的黑,唯有掌心那道常年握镐磨出的茧,泛着浅黄的光,父亲的手总是洗不干净。儿时对父亲的记忆,多和这双手有关。

父亲在榆林那边的煤矿待着,一个月回一次家,有时甚至不回来,不过每次回来,免不了会用那辆旧摩托送我去学校。换上家里织的布鞋,穿了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,这是他为数不多能穿出去的好衣服了。他骑得极稳,过减速带时会提前收油门,车座轻轻一沉,怕颠着我。到了校门口,我拎着书包往里走,回头时看见他一只脚撑在地上,另只脚搭在脚踏板上,脖子微微前倾,目光越过喧闹的人群往教室门望,直到我拐进走廊看不见了,才拧动车把,摩托的轰鸣在晨光里慢慢淡了下去。

“衣裳脏了自己洗,别让人笑话。”我那时只懂“衣裳要干净”,不懂他说的“干净”还有别的意思。直到我考上西安的大学,出发那天,父亲要赶早班下井,没跟我视频。等我收拾行李时,母亲拿着一沓钱,用两层塑料袋裹得严实,票面叠得方方正正,边角没一点褶皱,里夹着张纸条,字迹歪歪扭扭,却写得用力:“这钱是下井一天一天攒的,干净。你到了学校好好学,以后不管干啥,都得凭本事挣干净钱,别贪小便宜,让人戳脊梁骨。”

真正把“干净”的两层意思都刻进心里,是我刚参加工作那几天。父亲休假回来,一家人去郊游。他穿了件新夹克,是母亲硬拉他去商场买的。

我正盯着路边的花看,忽地他喊我名字,声音比平时沉,没绕弯子,倒像是在井下交代安全事项般郑重:“你马上要去公家单位做事,得记牢,公家的事要上心,但公家的东西,一根笔、一张纸都不能往兜里揣。”风卷着槐树叶落在他肩头,他抬手想掸,手指碰到新夹克袖口又顿了顿,轻轻捻掉叶子,怕蹭脏了衣裳。我望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样,突然更懂了,他说的“干净”,既怕我沾了他那样的煤尘,更怕我丢了做人的本分,让心里落了“脏”。

入职第一周,同事收拾物资时,顺手把多余的笔记本往我手里塞:“拿着用,反正单位的。”我指尖碰到笔记本的纸页,突然想起父亲的手,那双手挖了二十年煤,指甲缝里永远洗不掉煤渍,工具包里只有锈扳手和磨破的手套,却从没想过把矿上的东西往家带。我把笔记本推了回去,说:“谢谢,我自己带了。”

傍晚给父亲打电话,他刚下井上来,声音里带着疲惫,没多问,只说:“第一天上班,还习惯不?”我望着自己带来的笔记本,封面干干净净,像父亲叠得整齐的工资,更像他写在纸条上的那句“挣干净钱”。我说:“爸,我记住你说的‘干净’了。”

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,传来他粗声粗气的“嗯”。有些东西,他从没多说,也没多做,却像井下的顶梁柱,稳稳撑在我心里,他没送我进过教室,没送我去过大学校门,可那些没说出口的牵挂、没讲透的“干净”道理,早跟着洗不净的煤屑,刻进了我的骨头里,让我走每一步时,都记得要衣裳干净、心里更干净。(榆神电力公司:高帆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