外公是子洲段家湾人，记忆里他身材高大，留着一头整洁利落的白发。小时候爸妈做生意，一到假期顾不上管我，便把我送去外公家。外公家的院子承载了我童年关于农村所有的记忆。

外公在村里教了一辈子书，虽然也种着地，但比村里的农民们多了一些读书人的文气，所以那些年，一家子人日子纵然穷了些，却一直是整整洁洁，清清爽爽。记忆中，大大的土院子里总是清扫得一尘不染，院子中间，外公用向日葵杆围了一个小花园，不是什么名贵花草，但却让这个农村院子看起来格外有情调，有一次我用洗衣粉水浇了花，结果第二天好多花都“烧”死了，外公发脾气问谁干的，我吓得不敢吱声，他也就没计较，我那时一直猜想他大概不知道是我干的。

陕北的每张炕上都有一个小桌子，外公总在那写毛笔字，炕头墙上挂着一块玻璃裱起来的字：“学海无涯”，我那时候很小，但那块字我至今记忆犹新，外公给我描述学海无涯词义的画面这么多年来依然历历在目，炕头的柜子里还有一些字帖，我也是从那时候知道的王羲之、颜真卿。

院子里有一棵槐树，我印象中那棵树又高又大，每到春天，树上长满了槐花，清新的白绿色，很美，槐花香飘满院子，舅舅家的哥哥会用杆子长长的弯刀“割”槐花下来。我们几个馋猫，站在地上等，槐花还没掉下来就开始“预判”目的地，新鲜的槐花格外香，花心更是甜，外婆美美地蒸一锅槐花洋芋擦擦，再拌上“炒洋柿子沾沾”，我们围坐在石桌旁，端着碗，吃的啧啧香。现在想起来，那时候的夕阳也很美，只是我们只顾着吃了。现在这些画面飘回在梦里来，我的角色倒像变成了观望的那个人，远远地看着回忆里的他们的打闹嬉戏。只是槐花香时不时地还会飘来。

年前又回去了一趟老院子，外公去世以后院子里的草长到了我腰一样高，老槐树还在，虽然冬天的枝丫光秃秃的，但看起来依然高大。我顺手想去拔几根院子里的草，时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暖洋洋的午后，搬一把椅子坐在家门口，吃一碗外婆亲手做的槐花洋芋擦擦。